2019年04月30日
作者:张林
2002年12月中旬,有一天我被叫到国保办公室后,有两个陌生人进来找我谈话。国保介绍他们是广东省公安厅的。
他们先跟我随便聊了几句,就开始问我王炳章跟我的关系。我觉得很奇怪,进入警惕状态。我的直觉告诉我,要么是我面临新的危险,要么王炳章遇到麻烦。
2011年底,我从广东劳教队出狱后,只接到过王炳章一次问候电话,然后再也没有任何联系。我当时不知道任何王炳章的消息。因为我上次入狱后,他几乎没有救援,让我心里很悲凉。
我想尽办法回避广东国保的提问,不想给他们提供任何线索。我并不能确认王炳章的状况,担心当局也许正在搜捕他。所以我不能提供任何有价值的信息,只能敷衍应付。
我一再告诉广东国保,在广东劳教队被关押三年后,我已经严重失忆。实际上我1998年到美国前,记忆力已经丧失90%,整天糊里糊涂的。
我还一直要求去看病,因为当时我正在发烧,原打算跟国保谈一会儿话,就去医院看病的,没想到半路杀出来程咬金,纠缠我不放。
但是他们则告诉我,除非我的回答让他们满意,否则就不会让我离开去看病。我们就这样对峙了几个钟头。
后来他们出去了一会儿,回来后凶相毕露,说他们已经请示上级,如果我再不老实回答问题,就把我带到广东去,放到看守所慢慢等我准备好回到问题。
而且他们也不再拒绝回答我的关于王炳章究竟什么情况的问题,直截了当告诉我,他们就是公安部王炳章专案组成员!
我心里一凉,心想这回老王栽了。但是无论如何,我也不能提供什么能够助纣为虐的信息,让他们重判王炳章。于是我说随便他们好了,我确实没什么好说的。
双方唇枪舌剑斗了一会儿,他们最后拿出一张拷贝的审讯笔录,是王炳章供词,与我有关的部分。
他们说好吧,你已经被劳教三年,我们不想进一步关押你,甚至也不想把王炳章怎么样。我们只想你旁证一下王炳章的供词属实,也不指望你能配合我们检举揭发王炳章的罪行。
这个要求不过分吧?如果你还不愿回答这个问题,那就只有带你去广东了。我当然知道广东国保的凶恶,我离开虎口才一年,经常还处在梦魇状态。
我又仔细看了王炳章的供词拷贝,就是说他曾经派遣我偷渡潜入中国进行民运活动,这段说辞,甚至在我还没潜回中国前,王炳章就已经在网上说过,只是没有明确说出我的名字。
当时我还在纽约,对此很不满,就责备王炳章透露绝密消息,会引起共特警惕。他说发布虚虚实实的消息是为了恐吓共军。共军不会知道我们已经决心冒险潜入中国,要为中国民运人士开辟一条自由通道。
我反复盘算了一下,当前的僵局必须打破。复述旁证这份王炳章供词,既不会对王炳章不利,也不会对我不利。
等我后来赶到医院,一量体温,已经摄氏41度。吊了好几天药水,才抑制住病势。那时我的免疫功能基本丧失,随便一个感冒,都会引起一系列并发症:扁桃体炎、气管炎、鼻炎、鼻窦炎、咽炎,痛苦不堪。
张林:人间地狱(3)
既要继续推动民主运动,又要尽可能避开入狱危险。 从1980年创建[清华大学历史地理学社]开始, 中共靠组织起家,最忌恨反对派建立组织。 而且我在美国流亡一年,潜入中国, 我十分清楚自己受到严密布控, 尤其对于组建民主党的活动,我更加小心。 但是湖南民运活动家谢长发长途跋涉,去蚌埠找我, 谢长发是湖南资深民运人士,早在1979年即参与民主运动, 我认为谢长发这样做危险太高, 我告诉他中共特务的广泛存在,叙述了许多案例, 但是谢长发义无反顾。后来我到杭州与杨天水相邻而居一个月期间, 杨天水颇为心动,我却不赞成。我认为那不仅是白白送死, 我们一起拜访了浙江民运人士陈龙德,他也警告说, 作者:张林 中共各地看守所一般都有过堂的规矩,以前是很残酷的,足以把人打成残废,甚至把人活活打死。 当一个人被推进光线暗淡的牢房,面对一群面目狰狞、目光凶狠的家伙,都会胆颤心惊。尽管我曾经有十几次被塞进陌生牢房的经历,但是每一次我还是感到充满恐惧。 因为我永远不知道一分钟以后会发生什么?会不会有一群人冲过来打我? 尽管中共国的空房子很多,但是牢房总是异常拥挤,经常人均拥有面积不足一平方米。仅仅为了争夺睡觉可以翻身的地方,就足以让囚徒们长年累月充满了相互仇恨,经常进行残酷的斗殴。 所以残忍的过堂,就是中共人为造成的空间紧缺,而产生的副产品。 在进入蚌埠看守所之前,我虽然也曾经多次在南方因为偷渡台湾香港而被关押过,但是由于牢房不太拥挤,所以囚徒们矛盾不大,也很少有过堂。 为了让新来的囚徒服从命令,甘于拥挤地睡在地上,刷厕所,干苦工,把所有好处都给老囚徒,看守所的过堂往往会越来越残忍。 而且早期的看守所,晚上只有两个看守值班,他们往往喝的醉醺醺的,即便有什么事情,也不愿打开牢门处理。所以过堂,一般都是晚上进行。 新囚徒会得到指示,蹲在厕所旁边几个小时。到了晚上,号头开始询问,常常会有两个打手站在新囚徒旁边,随时拳打脚踢。 如果新囚徒反抗,那就所有老囚徒一拥而上,牢房叫大伙擒拿,那往往会把人打成重伤。当然,新囚徒一般不敢反抗。 据说过堂的规矩,与解放军军营十分相似,因为老兵要敲诈勒索新兵,必须先把新兵打服。新兵都会在很长一段时间,遭到老兵的残酷殴打。 在我被押进号房之前,看守所把18号的三个牢头狱霸都调走了,安排了两个犯错干部对我进行包夹。但是时间久了,一些有江湖混世经验的囚徒陆陆续续进来,他们渐渐恢复了传统,对新来的囚徒进行过堂。 那时几乎每个新囚徒都会遭到殴打,所随时带来的财物遭到洗劫,另外每个月家里送来的生活费,也会被勒索一部分。 老囚们常常谈到,我们隔壁的17号,一个姓薛的混世的,直截了当就把牢房当成他的王国,每天囚徒们要向他下跪请安,一切都得听他摆布,他成了17号的毛主席。 如果他对谁不高兴,一整天都不允许这个人使用厕所。 一个礼拜天,一直奔走在公检法,为薛主席获释送礼的哥哥,拿着释放单来到看守所。但是看守所要求他第二天再来领人。 当天晚上,一个已经在派出所被折磨审讯了几天的家伙,摇摇晃晃被塞进了17号。按照惯例,大家开始过堂,把他当成沙袋拳打脚踢。 当夜他就被无声无息地打死了。那个时代,看守所每年都有人被打死。 薛主席当然是该案主犯,和另外两个主凶都被判处死刑,号房里的所有其他二十个人也都被因此被判刑或加刑。其中最轻微的是四年,因为他也用手指头弹了受害人两下子。一下子两年徒刑。 2005年2月初, 在蚌埠市公安局行政拘留所被关押15天之后, 满心以为会被释放的我, 看到国保支队一大队大队长胡同君脸色阴沉, 带了三个人站在门口, 我就一阵心凉。 押运我的汽车出了拘留所大门, 我才看见妻子方草和三个朋友站在路边。他们是来接我回家, 却看到我被押走。他们来追汽车, 想要跟我说句话, 但是汽车加速离去。意识到又要被投入黑暗无比的看守所, 那一刻我黯然神伤。 半个月来, 我几乎每天都会想起两岁女儿安妮凄厉的叫声。想到可能再也见不到亲爱的女儿, 我心情沉痛。 汽车一会儿就驶入泗水桥看守所, 这个看守所是日本人在上个世纪四十年代建立的安徽第一个看守所。那时候蚌埠市是安徽省会, 是安徽最大的城市。 看守所登记室的警察对我搜身完后要我蹲下。这让我很恼火。这是劳教队的规矩。 我一向反感这些侮辱人格的规矩, 没想到这种规矩现在又延伸到看守所。中共警察总是喜欢侮辱人。 我被推入囚室, 看到的景象让我倒抽一口冷气。拥挤不堪的囚室里, 一群面目狰狞的囚徒正蹲坐在铺板和地上干活。 我愣愣地站了几分钟, 号长喊我过去问话。我一点不知道看守所新的规矩是什么。即便像我这样已经是第七次进入中共关押场所的人, 也不知道怎么办, 也心惊胆战, 也害怕会有几个人扑上来, 不由分说就打我一顿。 中共看守所延续几十年的过堂恶俗, 累计打伤过数千万人。甚至有几万人, 还没分清东西南北, 就被囚徒们一拥而上活活打死! 我唯一能够确定的, 就是看守所野蛮无比, 里面的囚徒也都非常凶恶。我必须小心翼翼, 才能避免受到严重伤害。 牢房里正在推锡皮纸, 就是把大块锡皮挑开成一页页薄锡皮, 然后与草纸叠在一起推压, 再运回工厂, 叠成各种样子的祭品。 据说东南亚华人在上坟祭奠祖先时焚烧祭品, 按照传统迷信, 这相当于献给祖先的贡品。 这些锡皮, 实际上是锡铅混合物, 色泽像银子, 很柔软, 也便于燃烧。但是由于含铅量太高, 造成接触者普遍中毒。不仅皮肤变色, 脑子也会混混钝钝, 智力严重下降。 我入狱前还曾经写过文章, 发表在互联网上, 指出铅中毒对中国人的严重危害。指出共产党的愚民政策, 对民众的巨大危害。 中国人使用的铁锅, 含铅量极高, 高温爆炒, 又把许多铅融入食物。中国的铅水管, 也有铅混入水中, 对使用自来水的居民构成铅中毒威胁。 铅中毒严重降低了中国人的智商, 而我现在, 居然被强迫铅中毒! 尽管我非常害怕入狱, 但是面对共产党的野蛮丑恶, 我总是情不自禁地反抗, 然后就会锒铛入狱。 想到因为反抗共产暴政, 我的一生竟然如此悲惨, 我的孩子也受尽凄苦, 我就会肝肠寸断, 恨不得嚎啕大哭。 尤其现在, 又一次被关进中共人间地狱, 每天度日如年, 每时每刻都痛苦不堪, 更让我绝望无比。
我的脚,曾经多次在看守所挨冻受伤。从第一次被冻僵以后,我的脚就不太灵活,而且每年冬天都是凉的。我估计许多毛细血管和微神经元被冻坏了。 这是中共狱警几十年不变的习惯。理由是皮鞋里有金属龙骨,可能成为嫌疑人自杀或逃跑的工具。实际上囚室里平时有许多金属生产工具,钳子等等,远比皮鞋龙骨危险。 狱警还会没收我们系在腰间的皮带,让我们狼狈不堪地提着裤子走进囚室。 看守动辄还让嫌疑人双手抱头蹲着,让我们摆出一副挨打求饶的姿势,反正狱卒想尽办法侮辱被囚禁者。 中共老是吹嘘他们改革开放以来经济上取得巨大增长,GDP提高几十倍,雄踞全球第二。实际上在大部分生活领域毫无改善,看守所囚徒的生活水平,不仅没有提高,甚至比15年前更低! 1989年时,囚徒每周还有一次加餐,就是几片红烧肉;而到2005年,居然没有加餐了。 除了逢年过节,囚徒们居然长年累月没有菜吃,每顿饭只有一点儿盐水煮菜根或萝卜。这倒是几十年一贯的。 看守所的进步,就是卖菜给囚徒赚取暴利。比如白菜肉片,总共只有几片肥肉,一碗老白菜,却硬卖15元。而在看守所之外,同样的菜,只能卖3元。 所以中共看守所卖菜给没有菜吃的囚徒,所赚取的暴利,比贩卖军火,贩毒的利润,都高的多,达80%! 1989年,看守所强迫囚徒糊火柴盒,大约白天就可以完成任务;而到了2005年,看守所强迫囚徒推锡皮纸,经常每天干12小时。 所有这些劳动,从来都是没有报酬的。拒绝干活的嫌疑人,会遭到共产党干部和牢头狱霸的残酷殴打。他们的理由是,每个人都必须完成看守交给的任务,没有任何道理可讲。 我是良心犯,从1989年入狱开始,我就拒绝干活,受奴役。无论他们怎么威胁恐吓,乃至几个人突然像野兽一样扑上来围殴我,打的我遍体鳞伤,我还是拒绝受奴役,宁死不受奴役。 如果我不是安徽最有名的政治犯,我早就被狱卒或流氓们打死很多回了。看守所,劳教队都经常打死人。 我曾亲眼目睹许多人遭到殴打,并非因为他们拒绝干活,而仅仅是因为没有完成任务。所以我坚决拒绝干活的原因之一,是不愿受到无休无止的羞辱。 身体长期不活动,也使我付出沉重的代价,那就是我身体各器官功能萎缩。特别是肌肉萎缩,后来给我带来许多痼疾和无穷无尽的痛苦。 维基百科,自由的百科全书 张林(1963年6月2日-),出生于中国安徽蚌埠,男性,自由撰稿人及作家,89民运领袖和知名民运人士 简历 1979年9月,张林以安徽蚌埠考区第一名的优异成绩考取清华大学,曾担任《清华大学历史地理学社》社长,后肄业。于1986年辞去公职,在安徽、海南、云南等地宣传自由民主理念。 1989年,张林因组织领导皖北市民和学生,支持和参与89民运,被判刑两年;出狱后,又因在北京参与筹办“劳动者权利保障同盟”,被劳教三年。 1997年从劳教所出来后,张林获赴美签证,前往美国;第二年即从美国闯关返回中国,结果回国第二天即被警察带走,再次被判劳教三年。 2005年,张林因进京参加前中共领导人赵紫阳追悼会,被冠以“煽动颠覆罪”入狱。2007年,张林因其30万字的自传体作品《悲怆的灵魂》,被独立中文作家笔会授予“狱中作家奖”。诗人王一梁对该书高度评价,表示单凭这本书就可使张林入文学最高殿堂。 2009年3月,澳洲的《自由圣火》网站把2009年年度的自由文化奖之人权奖授予给尚在狱中的张林。同年8月,张林获释出狱。2012年7月,张林在湖南会友途中,曾突然失踪,后被证实是国保强制邀请“喝茶”。2013年7月因争取女儿就学的权利而被刑事拘留,2014年9月5日被蚌埠蚌山区法院以“聚众扰乱公共场所秩序罪”一审判刑3年6个月[。2016年9月因减刑而提前获释。 2013年2月27日下午张林十岁女儿张安妮被四个国保从合肥琥珀小学带走,被单独关押3小时,后和张林被关在一起,小安妮共被关押20个小时。后来,张林父女被软禁在安徽蚌埠。 2013年4月6日至16日,律师援助团和网友围观团从全国各地来到合肥声援张安妮复学,4月8日张林父女被律师援助团和网友围观团从蚌埠解救到合肥,张林和律师网友护送张安妮至琥珀小学,要求复学被校方拒绝,校方要求张林提供警方的安全保证,显然张林无法提供。10日开始律师刘卫国宣布开始在琥珀小学绝食绝水24小时,绝食接力持续到16日被清场。期间有网友在广场举行烛光晚会,有网友在街头为安妮单独授课,还有网友在公安厅门前搭帐篷露宿,还有街头演讲等多种多样的声援活动。 2013年4月16日合肥声援张安妮复学现场遭清场,张林和女儿张安妮再被押回蚌埠。数百便衣参与行动,声援的网友被警方带走十余人,当天有些被释放,有些被户籍地国保接回原籍。还有一些下落不明。 2013年7月18日张林被蚌埠警方带走秋后算账,次日被当局以“涉嫌聚众扰乱公共场所秩序罪”刑事拘留。 2013年9月初张林好友退役中校姚诚带张安妮和其妈妈和姐姐来上海美领馆办理赴美求学手续,3日晚姚诚被警方拘捕,7日中午安妮在姐姐陪同下在上海浦东机场乘机去美国,美领馆工作人员前往送行。美国西部时间9月7日上午八点到达旧金山机场。妇权无疆界负责人瑞秋女士到机场迎接。瑞秋夫妇将成为小安妮在美国的监护人,代替张林照顾小安妮的生活,给她一个温暖的家。
张林:人间地狱——在中共国看守所过堂
张林: 人间地狱(5)
张林:人间地狱(6)
2013年10岁女儿遭关押